文/一者
唐孙过庭在《书谱》中 说:“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通篇之准。”
点画是构成汉字书最基本的元素,对于书法而言,点画是最基础的书写,没有点画莫谈书法,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点画决定结体,结体决定章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是源,发挥着核心作用。书法点画的丰富与细膩决定作品是否耐看,是否经得起分析。
篆书《泰山刻石》
点画的重要性也随着书法幅式的发展而改变。在明代以前,作品幅式很小,手卷尺牍,拿在手上细细把玩,最关注的就是点画。因此,古人论书特别注重点画。
谈书法从点画谈起,但又有特殊性,如书法书体之篆书,篆书书写以线条胜。严格地说,篆书没有点画,只有线条,一根粗细基本相等的线条,篆书的线条有两个特征:圆和长。
圆
篆书线条的圆的特征表现在三方面:首先是线条两端藏头护尾,不露圭角;其次是线条中段用中锋行笔,如锥画沙,墨色两边浅中间深,圆浑饱满,有立体感。再次是线条的运行强调环转,没有折笔,委婉而通畅。
长
篆书与分书、正书不同,它属于古文字系列,结体的象形意味较重,“随体诘屈,画成其物”,线条跟着物形回环缭绕,自然就很长了,因此《说文解字》释篆字为“引书也”,有绵延不断的意篆书的线条既圆又长,特别流畅。圆和畅都容易油滑,为避免这种毛病,古人提出了些针对性很强的书写方法。
在用笔上,与流畅相对应的是节涩,篆书运笔要有节涩的制约。蔡邕《九势》说:
“涩势,在于紧驮战行之法。”
意思是说行笔时前面如有物阻拒,竭力与争,手不期颤而颜,表现出一种苍茫浑厚的形和一种艰难突进的势。刘煕载《艺概》说:
“孙过庭《书谱》云:‘篆尚婉而通。’余谓此须婉而愈劲,通而愈节,乃可,不然恐涉于描字也。”
赵宦光《寒山帚谈》说:
“篆之婉转处,宜匀者勿论矣,其不必匀者,会须跌荡顿挫,始有笔意。”
王澍《翰墨指南》说:
“篆书用笔如绵裹铁,行笔须如蚕吐丝。”
图一:杨沂孙书
很多人以为篆书不难写,做到圆转即可。殊不知,书法为艺术,不仅仅只是写字,需要艺术化处理,在矛盾的统一中达到平衡。就有书家极力想把圆转的篆书写出方折的意味,我们知道,与圆转相对应的是方折,篆书作为极致的圆转,造型一定受到方折的制约。
姜夔《续书谱》说:
“方者参之以圆,圆者参之以方,斯为妙矣。然而方圆曲折,不可显露,直须涵泳,一出于自然。”
陈梄《负暄野录》引黄山谷说:
“摹篆当随其嗝斜,肥瘦与槎牙处皆镌乃妙,若取令平正,肥瘦相似,俾令一概,则蚯蚓笔法也。”
赵宦光《寒山帚谈》说:
“作大小籀篆诸书,以圆而能方,方不露圭角为格力。”
图二:邓石如书
圆转的篆书线条要写出方折的意味,真是难!
婉而通、圆而畅的篆书,要写出方味和涩意,而且,这种方味与涩意不能损害篆书的特征表现必须“不可显露,直须涵泳,一出于自然”,必须“藏劲于圆”,“如绵裹铁”,因此很不容易。怎么写出方折法? 家千人千面表现并不相同,我们以清代著名篆书书为例来分析。
图一,杨沂孙书。线条的起笔和收笔很简单,都是一种圆笔,没有变化,而且两端笔锋的轨迹与中段行笔轨迹没有角度位差,直来直去,圆能人矩,直能中规,比较刻板。
图二,邓石如书。起笔、收笔动作很小,方圆藏露的变化很精微,中段行笔非常舒展,颀长的弧线逢转必折,寓刚健于婀娜。
图三,吴让之书。起笔动作不仅有轻重方圆的区别,而且在走势上与行笔方向成45°和90°的变化,收笔慢慢将笔锋从点画中间抽出,从粗到细的过程很长,长弧线的中段折笔也比较夸张。
图三:吴让之书
图四,徐三庚书。长线条曲上加曲,双弧线很多,而且平行排列,特别妩媚。为了避免由此产生的柔弱,加强对比关系的协调,不得不特别强调折笔,折角往往小于90°,方圆变化比吴让之还要夸张。
由此来看上述几家篆书的曲折变化,杨沂孙整个一根木头,太呆板,邓石如偏重头部、颈部,变化在两端。吴让之偏重躯千、徐三庚偏重臀部、腹部。因此邓石如风格最符合古人的理想,“直须涵泳”、“藏劲于圆”、“不露圭角”。吴让之和徐三庚比较现代,但是徐三庚过了忸怩作态,夸张得有些俗气。
图四:徐三庚书
篆书的用笔平缓沉静,发力均匀,无明显的提按顿挫变化。正因为如此,刘熙载将篆书和分书的用笔特征作了非常明确的区分,分书是激昂的“奋笔”,强调上下提按;篆书是平缓的“运笔”,强调平面移动。因此,写篆书要做到心平气和,运笔不激不厉,让一根线条去散步,纵横舒逸,左右回环,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得不止。
刘熙载的《艺概》根据这些要求提出了可操作性的技法理论,即四个字:“力弇(yǎn)气长”。弇即奄,通掩,隐含之义。“力弇”有两层意思,一是指线条两端要裹锋,藏头护尾,刊落锋颖,将张力裹束在线条之内。二是指中段行笔要沉稳凝重,笔力要杀纸,人木三分,像陈奕禧在《绿荫亭集》中所说的:“下笔便觉锋粘纸上,推不动,锋陷纸中,拔不起,方好。”将力量深藏在线条之内,不作浮光掠影的浅层表现关于“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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