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毛笔书写是古人最常用的记事方式;

现在,

快速的键盘输入已成为人们记录方式的首选。


当书法脱离了最初的实用功能,

成为一门纯艺术,

是否就意味着开始日渐式微,

走向没落?


数字化时代,

甚至有些人认为不必说

“笔墨当随时代”,

因为笔墨已快要被时代抛弃了。


数字化时代

书法是否还能“生存”?

时代进步真的就意味着

传统艺术需要“退场”?



非也。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历史的车轮并非一直在原地打转,也并非只有当今时代的车轮才滚滚前进。


回眸历史,有关文字传播的技术革新一直都在进行——唐代的雕版印刷术、宋代的活字印刷术,到近代硬笔的出现,再到今天的键盘输入,为了追求效率,古今人们都在不断创新着技术,似乎每一次进步都削弱了毛笔的实用性,都将人们与毛笔的距离拉得更远一些,但为何时至今日,人们与毛笔之间的关系仍没有被切断,仍“千丝万缕”,书法仍在传承发展?


“技术一直在进步,技术的进步在很大程度上终结了某些具体的书法形制,比如信札、草稿,但不会终结书法本身。”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邓宝剑认为,书法艺术也没有那么脆弱,以往的技术进步没有终结书法艺术,数字化时代的技术也不会。


这个时代,在临摹范本的获取方面已经“秒杀”任何一个时代。对经典碑帖的临习是习书者的必走之路,然而在古代,经典作品的真迹难得一见,即便是双勾填墨的复制本也极为稀有,所以才会有《熹平石经》初立时“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辆,填塞街陌”的盛况。抛去像王羲之“今书《乐毅论》一本及《笔势论》一篇,贻尔藏之,勿播于外,缄之秘之,不可示之诸友”的“世风”,极低的复制传播效率是造成难以获得临摹范本的主要原因。


而当今习书者的案头、橱柜堆放等大、放大等各种版本及数量繁多的字帖已是稀松平常,甚至纸质字帖已不是习书者唯一的临摹范本——在汽车上、火车上,随时随地,习书者若忽然想要查看某一字帖的某一个字,只需在手机上进行简单操作便很快就能找到。虽然早前雕版印刷术的出现已经对临摹范本的传真程度和普及程度作出了一些贡献,但数字技术的发展让书法学习呈焕然一新之貌,技术的发展让更多习书者和经典法帖更容易靠近了。


“古代,名家名帖大多只有达官贵族能看到,而现在寻常百姓都能看得到。也因为资料看得多了,见到的东西多了,当前年轻人的书法水平也普遍提高了。”书法家李刚田说。


在各种各样的科学技术日渐完善的时代,发展改变的还有我们审视传统的方式。《中国书法》杂志社社长、主编朱培尔曾把一块巴掌大小的印满甲骨文的甲骨转投到长、高都达数十米的电子屏幕上,他发现它给观者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小小的文字被放大数倍后,甲骨上的各种刀法被一一显现出来,这是放大之后才能感受到的,是仅直观观看甲骨或拓片所感受不到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我们换一种角度和方式去感受传统的时候,获得的不仅仅是感动还有一种震撼,这种震撼促使我们去创新,去感受更多新鲜的、有意义的东西。”朱培尔感慨。


对书法而言,得到临摹范本、看到细节,并非就能学到——学书者皆有“眼高手低”看到却写不出的经历,纵有“八面出锋”“作隶须有万壑千岩奔赴腕下之气象”“初学,但求间架森严,点画清朗,断勿高语神妙”等种种书论,“习书者能理解多少做到多少,以及具体到每一个笔画该怎么起笔、使转等都是未知。”书法家方放说。


要解决这些问题,能有名家示范指点固然好,但是过去真正能看到名家示范的人是少数。如今,依托于数字技术的网络课程、视频授课巧妙地解决了这一问题,书法名家录制好一节讲解示范课发布到网上,瞬间世界各地的习书者都可以近景观看到技法要点;方放介绍,尤其是学生们还会在听到好的讲座等时自行录制视频,以便回去能反复观看学习——通过数字化传播,书法学习变得更普遍。


在这个时代我们还可以看到:对当代书坛的一些大型活动进行录像,其“雅集”成果在极短时间内即可传遍世界各地,其传播速度比王羲之兰亭雅集不知快了多少倍;依托于数字技术的发展,笔墨纸砚的制作水平、制作效率都得到了提高,甚至数字技术可以分析出某一真迹的纸张和墨的成分,然后再造出“古纸”“古墨”;高速发展的互联网亦成为书法家们的“照妖镜”,写得好坏都有诸多网友的眼睛在时刻进行监督……


所以,数字化时代下,我们大可换一种方式去审视书法,在中国书协副主席刘洪彪看来,“假如说中国书法三千多年的历史是一个奥运会,汉代书法家是隶书冠军,晋唐时期书法家是楷书冠军等,但是只有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家是‘全能冠军’”——此言不虚,“汉代官方规定需用隶书,清代不写甲骨文,唐代需写楷书……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文字。现在书法不实用了,变成艺术了,当代的书法家可以把从甲骨文开始的所有的文字、书法资源全部拿过来研究、练习、创作,对书法资源的挖掘、整理、借鉴没有哪一个时代能超过现代。”刘洪彪说,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书法处在比任何时期都更有前景的时代。


数字化时代虽没有迫使书法“退场”,且为书法发展提供了更多、更好的发展前景,但是在这个时代里,书法发展也并非那么顺畅。凡事皆有利弊,数字化时代对书法的影响也是如此。


针对“当书法脱离了最初的实用功能,日渐成为一门纯艺术”的说法,邓宝剑认为:“虽然当前键盘输入已是主流,但是可执笔写字又可敲击键盘的习书者亦大有人在。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书法家,因为书法需要长期的钻研和练习。长期使用键盘而不写汉字,书写能力自然会弱化,但是,对于一个不以书法为职志的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当一个日常化的行为需要当作一门艺术去研究的时候,就已经走向式微了,人们没有了从前对毛笔如用筷子般的运用自然,所以即使在情之所致之时也很难创作出像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文稿》般的书法作品了,整个时代的书法基础已被极大削弱。


除此之外,数字时代对书法的“打击”还存在于精神层面。前段时间,机器人写书法的视频在网络上“火爆”一时,好像书法创作连人都可以不需要,可以进行机械化生产了。可是,机器人创作出来的作品,真的可以称之为书法作品吗?


“从技巧上来讲,机器人可以把碑帖都临摹得一模一样”,李刚田说,“但是机器书法是冷血的,机器是完全模式化、完全理性的,是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哀乐的,没有情感的机器创作出来的不是真正的书法作品”。


的确,如果只是追求相似性,何必还要机器人进行书写,把经典法帖进行复制粘贴,可以更快完成书法“创作”。李刚田说:“数字化时代对书法技术层面是有推进的,但是对精神层面而言,我认为这个时代反而对书法有一种伤害。”


但是我们还应该注意到的是,机器虽然没有情感,但是当海量的书法数据和云数据结合后,它也会进行创造,那么任何一种书法风格、创作方式以及发展模式等都有可能产生。中国书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陈洪武说:“人工智能在其他领域已经高度发达,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高科技会对书法产生更强劲的冲击。所以,面对我们所生存的这个时代,大家应该保持着警觉性,时代善变,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挑战。”


文丨中国艺术报记者 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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