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或者说书法,不能只凭笨功夫,还是要多学习一些技巧,毕竟懂得技巧会省力很多。书写技巧,首先要解决用力问题。王僧虔见古人书,“无以辨其优劣,惟见笔力惊绝耳”,李世民临书“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可见笔力是从事书法的基础。


米芾手札



谈到极具笔力的书法风格,我们很容易想到米芾。但其实,当代一些人写行草直接从米芾入手,这是古人反对的,米芾行书多杀伐之力,借顿挫以求四面出锋,学不得法易剑拔弩张,倔强生硬。


而王羲之、颜真卿的字便无此弊,明清人写字多从赵孟頫、董其昌入手,也多是为得其环转之功。这如同拳术,打外家拳也要以太极拳为基础,四面圆满,精气内敛,若一味横练,极易伤身。书写用力,于环转蓄势之中,时时出以顿挫杀伐之力,则笔意流畅而节奏分明,古代书家莫不熟谙于此。


赵孟頫手札



书写的用力要既周全又强劲,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讲究执笔,其要领无非“竖腕、虚掌”。“指主执笔,腕主挥运”,执笔掌心虚空如蛋形,则运笔灵活;腕竖,则挥运用腕而非用指,懂得用腕才能笔稳力强。用腕能尽一身之力,关键在一个“缠”字,即陈式太极拳强调的缠丝。


米芾手札



董其昌言“唐人书皆回腕,宛转藏锋”,黄宾虹讲用笔“法用循环,起承转合,始一笔”,说的都是用腕要左右摆动,让手腕筋左绞右绞交替使用的技巧。这如同太极拳,每一招式均需内寓“内缠”、“外缠”之功。所以,康有为说:“筋纽则险劲自出。”



董其昌行草书



唐以前用笔,手腕是尽量下压的,笔毫侧铺,笔尖笔肚并用以求“叙画平顺”,而字势下蹲,左右横撑,似拳家马步之架势。萧衍评王羲之的字似“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想龙虎在腾跃前,均作势下伏。


魏碑的茂密雄强,也正得力于此。这种运笔方式,实则渊源于隶书八分,隶书强调字势左右充分打开,就需斜侧执笔,手腕下压。



米芾《多景楼诗帖》


隋唐人执笔已趋正,体势也已从蹲伏之势趋向挺立,这与隋唐时期书写坐具改矮凳矮几为高凳高桌有关。柳公权“心正则笔正”一说为后世所津津乐道,说明其时古法用笔已湮没无闻。


清代碑学兴起,阮元、包世臣、康有为均强调溯源汉隶,古法用笔也得以重新阐明。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指出:“南北朝碑莫不有汉分意。”“二千年来善学右军者,惟清臣、景度耳,以其知师右军之所师故也。”“其实乃以汉分入草,故多殊形异态。”


至于运笔,首先要明晰环转之力与杀伐之力。有人说写字是在画圆,这话有道理,董其昌《容台集》论书中便有“笔贵环圆”一说。写字首先要得环转之功,古人强调习字自楷隶始,而行草要从章草入手去学,其原因就在于这几种书体均强调用笔的环转洞达。


董其昌手札


书写的发力点与支撑点是在腰,腰的灵活对书写很重要。用腰是与用气相结合的,气能蓄使自如、全身通达,书写才能挥运自如。黄宾虹讲“画先笔笔断,而顺以气连贯之”。


书写的状态,应是由身上的气带动手的挥运而以腕掣使之,气绵延不断,而腕纵横顿挫,书写方能势强力沉,笔意洞达。所以,书家应学点吐纳运气,也可打打太极拳,或通过爬山、游泳等活动有意去调节气息。运气时身体要松,松则气活。挥运前与挥运的间隙,身体均需松,即太极拳所说的“无极”状态,这样气才能随意蓄使。


书写节奏,如同交谊舞,主要有两步式、三步式与四步式,其内在是呼吸缓急的不同表现方式。跑步时,我们会体会到深呼吸不是“平铺直叙”,而是有节律地加强的,书写的节奏也如此,这也正是隶书所讲求的“波发”用笔。


书写的节奏与呼吸节奏相协,书写才能收放有致,魏晋书法姿态横生,内在却是用气的自然结果,时时参悟,自能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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