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璐《金山诗轴》


    明代是继宋、元之后,帖学书法又一次发展和普及的历史时期。继宋代之后, 朝野间掀起的丛帖汇刻之风, 给明代书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是明代书法的主要特点之一。法帖传刻十分活跃。其中著名的有常姓翻刻《淳化阁帖》于泉州的《泉州帖》;董其昌刻的《戏鸿堂帖》;文徵明刻的《停云馆帖》;华东沙刻《真赏斋帖》;陈眉公刻苏东坡书为《晚香堂帖》等。其中《真赏斋帖》可谓明代法帖的代表。《停云馆帖》收有从晋至明历代名家的墨宝,可谓丛帖之大成。 由于士大夫清玩风气和帖学的盛行,影响到书法创作,所以,整个明代书体以行楷居多,未能上溯秦汉北朝,篆、隶、八分及魏体作品几乎绝迹,而楷书皆以纤巧秀丽为美。至永乐、正统年间,杨士奇、杨荣和杨溥先后入直翰林院和文渊阁,写了大量的制诰碑版,以姿媚匀整为工,号称“博大昌明之体”,即“台阁体”。士子为求功名也竞相摹习,横平竖直十分拘谨,缺乏生气,使书法失去了艺术情趣和个人风格。

    明代近三百年间,虽然也出现了一些有造诣的大家,像“吴门书派”,“明末四家”,但纵观整朝没有重大的突破和创新。所以,近代丁文隽在《书法精论》中总结说:“有明一代,操觚谈艺者,率皆剽窃摹拟,无何创制。”晚明书坛呈现出纷繁复杂的状况,兴起一股批判思潮,书法上追求大尺幅、震荡的视觉效果,侧锋取势,横涂竖抹,满纸烟云,使书法原先的秩序开始瓦解。倪元璐的书风是在近三百年死气的风格上的反叛,是对艺术情趣和个人性情的张扬。


    在学书的道路上,倪元璐最得王右军、颜鲁公和苏东坡三人翰墨之助, 以雄深高浑见魄力,书风奇伟。黄道周曾在《书秦华玉镌诸楷法后》云:“同年中倪鸿宝笔法探古,遂能兼撮子瞻、逸少之长,如剑客龙天,时成花女,要非时妆所貌,过数十年亦与王苏并宝当世但恐鄙屑不为之耳。”正如黄道周所言倪元璐在植根传统的同时,又在竭力寻求变化,其学古人,灵活变通,学到举一仿三。其受益苏字,便能将苏字的扁平结字特征,反其道地化为偏长狭瘦的自家构字法则;学王字,却能把王氏书中居多的方笔,变成自己腕下能随机生发的圆笔;晚年用力颜字,去其“屋漏痕”意,书风渐趋浑沉,又能将揉、擦、飞白、渴笔等技法引入其中,借以丰富作品内涵。


    倪元璐的行草书用笔锋棱四露中见苍浑,并时杂有渴笔与浓墨相映成趣,结字奇侧多变,人曾戏称“刺菱翻筋斗”,其棱峭生动之姿被刻画得淋漓尽致。他书法风格的形成,除了他善于从王右军、颜鲁公和苏东坡等古人的经典中得到滋养,更在于他的“新理异态”使其能自出新意。


    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明人无不能行书者,倪鸿宝新理异态尤多。”在古代书法的品评中,用“异态”二字称誉,所见只有宋代的苏东坡称张旭的草书“异态生动,号称神逸”,明代的项穆评颜真卿的书法:“独其《自叙一帖》,粗鲁诡异,且过郁浊,酷非平日异态”。康氏所说的“新”与“异”,有两层意思:一是不同于一般的明人书法;二是不同于一般的帖学书法,这二者对于倪书来说是统一的。倪元璐书法有明人行书流便秀雅的特点,又有涩劲朴茂的风貌,其源出于帖学书法,又含有碑学特别是六朝碑学的特点。我们可以以《金山诗轴》为例来分析。


    艺术作品是艺术家精神、气质、人生观的无所掩饰的表露。此幅诗轴是倪书的代表作,整幅看来透射着一种苦涩的辣味,是众多抒发情怀书作中的精品。


    此轴既以风骨凌厉,“异态”高古,清劲奇趣,格调旷达的特点,展现出明代气势豪迈、奔放的书风,行书流利犹如“凌鱼奋尾,骇龙反拘”,体现明人行书流便秀雅的特点,但又以其不求表面点书之精,这就超越了明代书法的一般风格,能惟求气势之盛,集形、意、气为一体,依意而生、率真天成,把明代的书风推向情与美相结合的道路,从而能达“通神”的极高境界。此其一。


    其二:细度他的墨迹,结字多抬高右角,竭尽倾斜交错,危绝救应之势。如果说倪元璐的这幅书法很讲究造型的话,还不如说他更善于用笔,他在用笔上直落直收,斩钉截铁,笔画恣意,给人以刚劲畅达之感,其墨浓而厚笔画重而沉,方整中见婉遒,可窥篆、隶之意趣。加上笔画字型的粗细大小变化,墨色浓湿干枯交替,却又出现险劲中寓古雅的韵律。这就超越了他源出的帖学、碑学书法,将所学融入自己的创造,使之“下笔磊落无俗气”,难怪后人对他有“笔奇、字奇、格奇”之三奇,“势足、意足、韵足”之“三足”的称誉,正像清代的秦祖永在《桐阴论画》中说的“元璐书法灵秀神妙,行草尤极超逸”。他突破了明末柔媚的书风,创造了具有强烈个性的书法,对清末民国初年的书风有过一定的影响。

声明:本站文章、图片、内容仅供个人学习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