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归思图》，是唐伯虎经历“高考舞弊案”后的人生写照

《骑驴归思图》，是唐伯虎经历“高考舞弊案”后的人生写照

陈能雄/文

唐伯虎是吴中四才子之一，他诗文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他笔下的山水、人物、花鸟无不散发出浓浓的人文气息。我最喜欢的是他的山水画，有宋人笔意，是北宗山水一路的，唐伯虎的山水或苍松秀谷、或林泉高士、或扶杖观瀑、或草堂吟诗、或春郊策马……这些都是作者崇尚自然、飘逸洒脱的文人姿态。那么，有没有一幅山水画，是唐伯虎人生失意时的写照呢？我觉得《骑驴归思图》最像他从考场铩羽而归的情境。

《骑驴归思图》画中高山耸立，山中林树苍翠，野花烂漫，山下溪涧横生，溪水潺潺而流，我们似乎能从画中听到叮叮咚咚的流水声。画中曲壑纵横，山路盘旋，有木桥横于溪涧之上，樵夫肩挑木柴小心翼翼地走过桥去。山中有茅舍数间，村妇正在辛勤地织布。在崎岖的山道中，有一个书生骑着毛驴缓缓而行，驴背上还还驮有诗书，看书生有垂头丧气、若有所思的样子。书生头戴高高的帽子，似乎是为了遮阳之用，又似乎是羞于见人，怕遇到熟人，真是“近乡情更怯”。骑驴之人，一看就是在外游学多年，或者刚刚落第归来的文士。

唐伯虎在画的左上角题了一首诗：“乞求无得束书归，依旧骑驴向翠微。满面风霜尘土气，山妻相对有牛衣。”诗中写书生在外求取功名多年，一事无成，只好收起书籍行李，无奈地回到家乡。这么多年来满面风尘，一身疲惫，夫妻相对，相拥泪流，打拼了这么多年依旧是还是布衣之身，觉得有愧于妻子。

明代才子怀才不遇的比比皆是，唐伯虎就是其中之一，但你要说唐伯虎不善于科举考试这又说不过去，他不同于徐渭这种才子文章不落八股文的俗套，难入考官的法眼。唐伯虎自小就是个学霸，天资聪慧，在各次考试中名列前茅，他29岁时参加应天府乡试一举夺魁，人称“唐解元”。这次乡试的主试官梁储对唐伯虎的才学赞不绝口，他回京时把唐伯虎的文章拿给程敏政看，程敏政也很欣赏他的才华。正巧，程敏政第二年总裁礼部会试，唐伯虎的文章风格很合主考官的胃口，按理唐伯虎离成功又进了一步。可是，唐寅一生的科举之路恰恰是栽在这次会试上，不是他文章不够好，而是他实在是太倒霉，他啥也没做，却不幸卷入了一场“科考舞弊案”中。

这要从弘治十二年（1499年）说起，刚在乡试中拨得头筹的唐伯虎，踌躇满志，欲在会试中一展拳脚，他结识了江阴富家子弟徐经，两人一同买舟北上，一路上两人饮酒赋诗，谈古说今，引为知己。

到京城后，唐寅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一则是他才名卓著，公卿造请的很多，二则他和徐经一样都喜好交游。唐寅没有静下心来读书备考，他和徐经带着书童们经常一起拜访达官贵人，骑着高头大马穿梭于街头巷尾，出入于豪门贵户，这些拜访的人物当中自然有程敏政。唐寅过于张扬，还没入场考试，就先玩了一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引起了一些人的嫉恨。

唐寅等人参加完考试后，主考官程敏政、李东阳等人在一起阅卷，他们出题冷僻，没有几个考生解答得好。其中有两张答卷文理清晰，词雅句丽，程敏政看了拍案叫好：“这两张卷子应该是唐寅、徐经所作。”程敏政曾从梁储推荐的文章中见识了唐寅之才，又在与唐寅、徐经的交往中，得知两人都是满腹经纶之人，他有此一说，只是对唐徐之才的肯定，不料这句无意之话却落了别人的口实。当时，京城里流言蜚语，有人盛传：“江阴富人徐经贿赂程敏政，购得试题。”户科给事华昶以“鬻题”的罪名，参了程敏政一本。明孝宗龙颜大怒，一面令程敏政不得参与阅卷，令李东阳等人复审考卷；另一面把程敏政、唐寅、徐经打入大牢，严加拷问。

唐寅在狱中深受刑杖之苦，他在给好友文征明的信中说道：“……自贯三木，吏卒如虎，举头抱地，涕泪横集……海内遂以寅为不齿之士，握拳张胆，若赴仇敌……”比皮肉之苦更让唐寅难堪的是，众人的诋毁侮辱，昔日风华绝代的江南才子，一日之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徐经更惨，他禁不住严刑拷打，屈打成招，他说自己进京时曾给程敏政送过见面礼，唐寅也以一个金币向程敏政求过文。

李东阳在复审卷子后发现，程敏政曾赞扬的两张卷子并不是唐寅和徐经的，鬻题买题的谣言不攻自破。但此案关系重大，为了平息沸沸扬扬的言论，官府把他们各打五十大板，削除程敏政、梁储的仕籍，把唐寅发充到县衙当小吏。

唐寅深以为耻，不去当这个小吏，又无颜见家乡父老，就在外面游荡多年。虽然他被取消了科考资格，但心中仍有一腔抱负，当宁王朱宸濠重金招揽他到属地为官时，他没有推辞。可是，唐寅很快就发现宁王心怀异志，久后必反，唐寅知道官场中党派纷争很激烈，他当时会身陷“科考舞弊案”，或许就是做了朝廷党派之争的牺牲品，而这个宁王密谋造反，这个浑水更不能蹚。于是，唐寅终日喝得醉醺醺的，佯装癫狂，尽露丑态，宁王只好放他回家。事后，证明唐寅有先见之明，他躲过了一场浩劫。

在经历了一些大是大非之后，唐寅看透了仕途的险恶，既然已经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了，又何必再皓首穷经地钻在故纸堆里。不如索性放宽心态，做自己爱做的事，他像《骑驴归思图》中的书生一样回到家乡，他潇洒发达，放浪于形骸之外，闲来就游历名山大川，吟啸林泉，把山峰丘壑藏于胸中，化为点点的墨水，泼向宣纸就幻化成生机盎然的世界。“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官场中少了一个好官，世上却多了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命运对唐寅不公，却又厚待于他，给了他一枝精妙的画笔，绘制出一幅幅让后人高山景仰的画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