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方纲是清乾嘉时期著名书法家、金石学家，对于金石、法帖研究极深，亦是章草名家。在翁氏存世的书法作品中，成帙最多的当数他手书的《金刚经》。在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的馆藏善本之中，就有一部翁方纲手书《金刚经》。通过收集和考察翁方纲手书《金刚经》如今的存殁情况，希望能够挖掘出天津师范大学馆藏的这部书法文献的价值，为我国的善本古籍再增加一件珍品。
一、翁方纲及其手书《金刚经》
翁方纲，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宛平人，生于清世宗雍正十一年（1733），卒于仁宗嘉庆廿三年（1818），享年八十六岁。翁方纲是著名的金石学家和书法家，尤擅章草、楷书。他曾多次手抄《金刚经》、《心经》，在修身养性的同时，也为自己和家人消灾祈福。
针对翁方纲手写《金刚经》一事，当代版本目录学家沈津先生曾写过《翁方纲写<金刚经>——兼驳代笔说》进行考证，他认为“翁氏晚年书作中颇多翁树岜的代笔”之说当不准确，而翁方纲晚年所书《金刚经》应都是亲手之作。据沈津先生所说，翁方纲手抄《金刚经》至少应追溯到乾隆年间。如果按翁氏自己所称，每年写《金刚经》四部，那以嘉庆元年始（1796，64岁），至二十二年（1817， 85岁，逝去的前一年）止，共二十二年，那他应写有八十八部之多。[1]再加上乾隆年间所抄，或许其数量已将近百。可惜的是，经过各种灾难和变迁，实际存世者屈指可数。
二、《翁方纲手书金刚经》存世情况
翁方纲一生抄写的《金刚经》当有近百部，多分赠好友亲戚清赏或赠予寺院庙宇保存，但经过二百余年的岁月侵蚀，又经历了晚清和民国的战火动荡，能够保存下来的很少，且都被珍藏于密室而难以得见。通过不断的检索和搜寻，从网上能够找到的版本也仅以下几种。
1、乾隆五十六年（1791）春正月六日所书（存世）
此卷翁方纲小楷《金刚经》系乾隆五十六年（1791）春正月六日所书，翁氏时年59岁。此卷书于绫本之上，自题签条：“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卷末署：“乾隆五十六年春正月六日，文渊阁直阁事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加一级大兴翁方纲敬书。”钤印“臣翁方纲”，后盖鉴藏印章：“顾沄之印”、“吴下顾沄”等印。从印章上猜测，此卷或被顾沄、刘济民收藏，后于2008年春由上海天衡拍卖有限公司拍出，最终成交价218,400元。
2、乾隆五十七年（1792）冬十月十五日所书
此书如今所见是清末刻本，字帖，系翁方纲乾隆五十七年（1792）所抄，是年翁方纲60岁。此刻本原是郑爰居旧藏，2016年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中由北京琴岛荣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展出。拍品介绍：此为翁方纲书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内文为南唐道颙法师石经本；原装2册，白纸，折装。手书《金刚经》原稿不知存殁。
另有上海有正书局发行的《翁覃溪金刚经》一种，封面题名：“金刚经 翁覃溪写金刚经 丙申三月游枣花寺所得”。卷末为：“乾隆五十七年岁在壬子冬十月望日，文渊阁直阁事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提督山东学政大兴翁方纲，谨依南唐道颙法师石本为正，兼以别本字句可备考者与每分题目皆用小字附入并附注 盥手敬书。”
此处的丙申年为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当是江苏溧阳人狄平子的一位任姓朋友三月于京城会试时，在北京枣花寺购得翁方纲手书《金刚经》的字帖刻本。后来这位朋友将所购字帖赠与狄平子，狄平子又在民国十九年（1930）六月将此书翻印出版。从行文和刻印风格来看，这两部字帖或源自同一部手稿，故暂作为同一版。
3、嘉庆元年（1796）夏四月二十八日至五月初七日所书
此书如今所见是翻刻本字帖，为翁方纲于嘉庆元年（1796）夏四月二十八日至五月初七日，耗时十天所书，是年翁方纲64岁。卷末署：“大清嘉庆元年夏四月二十八日至五月初七日内阁侍读学士大兴翁方纲盥手敬书”。这部字帖由中华书局于民国十一年（1922）八月初次印行，到民国二十五年三月时已经印刷过四次。其手书《金刚经》原稿不知存殁。
4、嘉庆元年（1796）所书（存世）
这是一幅立轴图画，非册页形式，书于嘉庆元年（1796）年，尺寸为134.5×59.5cm，由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于1998年春季拍卖会中展出，估价为RMB220,000-300,000。其上有郑孝胥、端方边跋，罗振玉题字。此卷与其他手书《金刚经》形式皆不同。
5、嘉庆六年（1801）春正月所书
此书如今所见是其翻刻本字帖，系翁方纲嘉庆六年（1801）春正月时所书，是年翁方纲69岁。卷末署：“嘉庆六年春正月之吉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石本盥手敬书”。这部字帖由中华书局于民国十一年（1922）十月印行，民国十四年（1925）三月再次发行。手书《金刚经》原稿不知存殁。
6、嘉庆六年春（1801）三月初一所书（存世）
此卷为翁方纲于嘉庆六年（1801）春三月初一所书，是年翁方纲69岁。卷末署：“大清嘉庆六年岁在辛酉春三月朔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谨依寿春永庆寺南唐石刻定本盥手敬书。” 卷末钤印：“臣方纲（白）”、“敬书（朱）”、“潘健盦鉴定识者宝之（朱）”、“东卿过眼（朱）”、“佩裳宝藏（白）”。
由钤印猜测，此部《金刚经》书写完成后或由清人叶志诜收藏，清人潘健盦为之鉴定，后来又由广东著名收藏家潘正炜的后人番禺潘佩裳所藏，最终由上海国际商品拍卖有限公司于2001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展出，估价28,000-38,000RMB。
7、嘉庆六年（1801）秋八月所书
此书如今所见是其翻刻本字帖，系翁方纲嘉庆六年（1801）秋八月所书，是年翁方纲69岁。卷末署：“大清嘉庆六年岁在辛酉秋八月之吉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石本盥手敬书，为同邑知州高晟发愿勒石，为母史氏祈寿，永资持诵。”
该字帖由上海有正书局于民国九年（1920）三月发行。其手书《金刚经》原稿不知存殁。据沈津先生所见，在邵松年编《古缘萃录》中曾著录过一部题为《翁覃溪楷书金刚经册》的手抄卷，纸本，三十开，计六十页，乌丝方格，每纸七行，行十四字，分三十二章。书法整肃浑朴，无一笔放松处。后署：“大清嘉庆六年，岁在辛酉秋八月之吉，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石本盥手敬书，为同邑知州高晟发愿勒石，为母史氏祈寿，永资持诵。臣方纲敬书。吴县支云从镌。”[1]84由图片看，这部《金刚经》应是拓片翻印，但每纸实为八行，与《古缘萃录》所记每纸七行不符，不知原稿是否是《古缘萃录》中提到的这一部。
8、嘉庆九年（1804）四月八日所书
此书如今所见是翻刻本字帖，系翁方纲嘉庆九年（1804）四月初八日所书，是年翁方纲72岁。卷首题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嘉庆甲子四月初八 翁方纲敬书”，乌丝直栏，卷末署为：“大清嘉庆九年岁在甲子夏四月八日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永庆寺石本盥手敬书”，钤印“臣方纲（白）”、“敬书（朱）”印章。卷末另有鉴藏印：“神品”、“世琰珍秘”。
书的扉页题名《翁覃溪楷书金刚经》，右边小字：“神州国光集外名品”，左边小字：“上海神州国光社审定铜板精印”。版权页注明：“贵池刘氏聚学轩藏”，共六十三页。手书《金刚经》原稿不知存殁。
9、嘉庆十六年（1811）年夏四月八日所书（存世）
此卷为纸本，乌丝栏界格，册页，尺寸为32×29cm×31。卷末款识：“大清嘉庆十六年，岁在辛未夏四月八日，加三品衔前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永庆寺石本盥手敬书。”钤印：“臣方纲（白） 敬书（朱）”。
这部《金刚经》为嘉庆十六年（1811）四月初八浴佛节之时翁方纲所抄，时年翁氏七十九岁。2006年6月，北京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在2006春季拍卖会中将其展出，估价为120,000-180,000 RMB。
10、嘉庆十七年（1812）年夏四月八日所书（存世）
此卷为纸本，乌丝栏界格，册页，共三十九页，翁方纲亲笔题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嘉庆壬申四月八日翁方纲敬书”。扉页有徐渭仁所题之引首：“金刚经 道光三十年八月沪上徐渭仁敬书”，钤印：“徐渭仁（白）”、“ 随止轩（朱）”。卷末款识：“大清嘉庆十七年岁次壬申，夏四月八日，赐加三品衔前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江南寿春永庆寺南塘石本，盥手敬书”，钤印：“臣方纲（白） 敬书（朱）”。鉴藏印：“萼庭之印（白）”、“五残碑室（朱）”、“望江倪氏子九珍藏（朱）”。
这部《金刚经》为嘉庆十七年（1812）四月初八浴佛节之时翁方纲所抄，时年翁氏八十岁。抄写之后，此经可能成为书画家徐渭仁的爱物，后落入安徽望江倪文蔚家族之手，又辗转为浙江镇海陆萼庭珍藏。2014年春季，此卷由西泠印社拍卖有限公司在杭州举办的拍卖会中拍出，起拍价280，000元，实际成交价897，000元。
11、嘉庆二十年（1815）四月八日所书（存世）
此卷是翁方纲于嘉庆二十年（1815）四月八日所书，是年翁方纲83岁，乌丝直栏，经折装，长31.5厘米，宽13.8厘米。自署签条：“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嘉庆乙亥四月八日翁方纲敬书”。卷末题识：“大清嘉庆二十年岁次乙亥夏四月八日，赐加二品衔前内阁学士、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永庆寺南唐石本盥手敬书。”
此卷由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于2011年5月的春季拍卖中展出，估价500,000-800,000 RMB 。
12、嘉庆二十一年（1816）春正月所书（存世）
此卷是嘉庆二十一年（1816）春正月时翁方纲所抄，时年翁方纲83岁，现藏于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该卷为经折装，封皮呈灰白色，褐色题签并以浅色衬之。自题签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嘉庆丙子正月之吉 翁方纲敬书”。正文第一页右下方钤蓝黑色椭圆形印章：“天津师范学院图书馆藏书”。卷末署：“大清嘉庆二十一年岁次丙子春正月之吉 赐加二品衔前内阁学士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永庆寺南塘石刻本盥手敬书。”钤印：“臣方纲（白）”、“敬书（朱）”二章。
在其后又有鉴藏章三枚。一枚“醉真（朱）”，第二枚章因内容被抹去而无法辨识，第三枚为“天津师范学院图书馆藏书”的蓝黑色椭圆形印章。
该经长约30.4厘米，宽约14.5厘米，高约1.4厘米，纸本，计六十八页，乌丝直界，每纸六行，行十三字，工楷，三十二章，一气直书，不分章记目。
13、嘉庆二十一年（1816）四月八日所书（存世）
此部《金刚经》是翁方纲嘉庆二十一年（1815）四月八日佛诞日即84岁时所书，经折装，全册43开，册后有清代著名学者叶昌炽两跋和王祖锡跋。原由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熊健先生收藏，后于2016年8月遵从熊健先生去世后遗愿，无偿捐赠国家图书馆。
14、嘉庆二十二年（1817）秋九月所书（存世）
此部《金刚经》是翁方纲嘉庆二十二年（1817）秋九月所书，翁氏年85岁。翁方纲自题签。乌丝直栏，经折装。卷末署名：“大清嘉庆二十二年岁次丁丑秋九月之吉，赐加二品衔前内阁学士鸿胪寺卿大兴翁方纲依寿春永庆寺南唐石刻本盥手敬书”。或许此卷写成之后不久，翁方纲即撒手道山。
此卷由北京瀚海拍卖有限公司于1996年秋季拍卖会展出，估价RMB 28,000-36,000。
综合上面14种存世得考的翁方纲手书《金刚经》，可知存世真迹至少在9种以上，其中确知馆藏地的有：嘉庆二十一年（1816）春正月所书，现藏于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嘉庆二十一年（1816）四月八日所书，现藏于国家图书馆。其他几种可能分藏于民间收藏家之处。另外，以翁氏手书为底本出版的字帖亦有5种以上。
另有一些曾在书中或者网上有所著录但却未能见到相关介绍或者图片，因未能得见，只能留待以后补全。
三、天津师范大学馆藏翁方纲手书《金刚经》收藏人及钤印考证
在上述两部确知馆藏地点的翁氏手书《金刚经》中，有一部藏于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卷末有鉴藏章三枚，第一枚为“醉真（朱）”，第二枚章不知因何原因而被人为抹去内容而无法辨识，第三枚为“天津师范学院图书馆藏书”。
1、“醉真”印章
考“醉真”一章，清人钱大昕（1728～1804）有一洒金蜡笺的《隶书六言联》，文为：“蔼若芝兰芳馥，温如金玉精纯”，上有鉴藏印：“天津徐氏醉真收藏（朱）”。
1775年清人罗聘所作立轴、水墨纸本的《潇湘图》，画的右下角有鉴藏印：“天津徐氏醉真收藏”。
清代画家方士庶做《山水图册》，上有鉴藏印多枚，其中有“天津徐氏醉真收藏”、“醉真珍赏”之印。据印章的风格来看，“醉真”和“醉真珍赏”应出自同一人之手。加上“天津徐氏醉真收藏”之印，可以猜测，或许这枚“醉真”印章属于天津徐氏家族，是该家族中某人的私章。
2、天津徐氏
考天津徐氏，当为天津寿岂堂徐氏。自乾隆初年始，徐氏家族中科第就绵延不绝，中举人和副贡者18人，中进士者4人，为官者甚多。尤其是到十世徐世昌之时，官至军机大臣，成为第二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天津徐氏达到鼎盛。[2]
徐世昌（1855-1939），字卜五，号菊人，又号弢斋、水竹邨人、退耕老人等。除政治上的建树外，他亦是著名诗人、学者，善书、善山水松竹，同时也是著名收藏家，好收藏古籍、书画，其中宋元珍本极多。
徐世昌族内的其他兄弟也多是名家。如其弟徐世光，字友梅，号健庐。善行书，又善画梅。[3]412族中排行第五的徐世纲，字少笙，号默默道人，近代书法家。排行第十的徐世章，字端甫，号雪趺，又号濠园居士。善草书，收藏极富，善诗文。[3]徐世章是著名文物鉴藏家，一生致力于玉器、砚石、法书绘画收藏，卒后家属遵其遗命，悉数捐赠国家。还有族中排行第八的徐世襄，字君彥，号朴园，留学英国伦敦大学，又在柏林大学及波恩大学深造，获法学硕士学位。徐世襄和徐世纲均精于篆书。世襄小篆，笔法娴熟练达，笔到意到，开展合度，具有安详畅达之美。徐世章藏砚的铭记及跋语多出自他手。世纲善写玉箸篆，与李斯、李阳冰一脉相承，从中可窥见其深厚的古文字书法功底。[4]
上文推测“醉真”印章出自天津徐氏，但徐氏之中人才辈出，都是书法、收藏大家，但却未能发现谁的名号与“醉真”相关，那这枚印章究竟是谁的私章？
初时曾怀疑是徐世章，他为著名收藏名家，其藏品如今藏于天津博物馆。但经过在天津博物馆的走访查询后，未能有所收获，并不能确认为其所有。再从网上收集相关资料，发现“天津徐氏醉真收藏”的印章出现时多伴有徐世纲的私印。如：
清代王鉴于1676年作的《仿倪云林山水轴》，其上除了有他人的收藏印章外，还有“徐世纲”、“天津徐氏醉真收藏”的印章。又清代画家方士庶做《山水图册》，上有鉴藏印多枚，其中有：“天津徐氏醉真收藏”、“少笙”、“醉真珍赏”印章。清人李方膺所作《竹石图》，左下角两枚收藏印：“徐世纲印”、“天津徐氏醉真收藏”印章。
“少笙”即徐世纲之字。在上面几幅藏品的钤印中，徐世纲的名字多与“醉真”共同出现。由此猜测，或许这枚“醉真”印章出自徐世纲之手，是其私人鉴藏印章，也就是说这卷翁方纲手书《金刚经》极有可能原来珍藏于徐世纲之手。可惜的是，第二枚印章不知何故被抹去而无法识别。经过民国的战火和建国初期的动荡，这卷手稿最终辗转成为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的馆藏珍品之一。
作者：乔玉红，作者单位：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作者学历：暨南大学历史学博士、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出站博士后。
注释
[1] 沈津《书丛老蠹鱼》，中华书局，2011年，页81-88。
[2] 徐世昌《续修天津徐氏家谱》中册，民国七年（1918）寿岂堂铅鉛印本。
[3] 乔晓军《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 补遗一编》，三秦出版社，2007年，页413。
[4] 章用秀《天津书法三百年》，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年，页155。
评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