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书香门第家的落魄少爷

朱彝尊出生于浙江嘉兴的官宦之家，他的曾祖父朱国祚是明朝的大学士，后因不肯与阉党同流合污，辞官归隐。他的祖父朱大竞曾任云南楚雄知府。朱彝尊的父亲朱茂曙精通书画，母亲唐孺人是状元唐元献的孙女、明礼部尚书董其昌的外孙女。后朱彝尊过继给大伯，其嗣父朱茂晖精通经史诗文、诸子百家，是明末”复社”的重要成员；嗣母郑氏则是刑部尚书郑晓来的孙女。

朱彝尊故居——曝书亭

朱家门第显赫，但因每代人都清正廉洁、安贫乐道，到朱彝尊这一代时，已非常穷困潦倒。他十三岁时，浙江经历了大旱和蝗灾，家里穷到没米下锅。朱彝尊17岁结婚时，因朱家付不起聘礼，只好入赘到冯家。朱彝尊成婚那年天下大乱，他的生母唐氏在逃难的过程中撒手西去。

笔者细览这位大师的身世，不能不慨叹”文章憎命达”。朱彝尊出身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家庭，幸也不幸。一方面，书香门第之家的耳濡目染当然能给他的学问带来很大的助益，而况”国家不幸诗家幸”，这些非同寻常的经历也带给他丰富的题材和深厚的情感。另一方面，他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过继、亡国、入赘、丧母”的变故，内外交煎之下必然促使他少年老成，实则为他婚姻不幸埋下了祸根，后来他恋上妻妹，恐怕也未尝不是幼时缺少童真乐趣的一种补偿。

中年：名动南北

朱彝尊少年颖悟，后来更成就非凡。他的长辈朱大定、黄淳耀都在抗击清军的战争中惨死，他本人也参与了反清复明的斗争。公元1661年，奏销案、哭庙案、通海案接连发生，江南仁人志士冤死无数，反清复明的行动彻底失败，33岁的朱彝尊开始了四方游历的生涯。15年后，他被推举参加了清政府的博学鸿词科，在143人中脱颖而出。当时入选的50人中，朱彝尊、严绳孙、潘耒、李因笃四人都是布衣百姓，因此被称为”四大布衣”，四人一起参与了编纂《明史》的工作。

朱彝尊·临汉碑墨迹

那年的朱彝尊已经写成了《词综》36卷，更有《江湖载酒集》一部，名动京华。晚年还写就《曝书亭集》80卷，《日下旧闻》42卷，选录《明诗综》100卷等等，著作颇丰。

朱彝尊的诗歌追求”清空”、”醇雅”的中和之美，以学力、辞藻见长。他还开创了”浙西词派”，提倡宗法南宋，学习姜夔、张炎等人，浙西词派的风格清丽，成为清代前期影响最大的词派。

凭借诗词上的巨大成就，朱彝尊不仅与李良年、李符、沈皞日、沈岸登、龚翔麟号为”浙西六家”，更与号称”明末清初词坛第一人”的陈维崧并称”朱陈”，与北方诗坛盟主王世祯并称”南朱北王”。

众星捧月的大师也很皮

总体来说，朱彝尊是个大器晚成的人。这种成就，既因为他一生飘零的身世，亦得益于爱书成痴的品性。他好读书是出了名的，有两件雅事，可共诸君一赏。

一件是”美贬”，发生在康熙22年。当时朱彝尊奉命编撰《嬴洲道古录》，在南书房当值，便偷偷带了个小吏，私抄书籍带回家收藏，康熙帝知后龙颜大怒，直接把他逐出了南书房。然而朱彝尊并不后悔，晚年提起此事甚至颇为得意：”夺侬七品官，写我万卷书。或默或语，孰智孰愚。”

另一件发生在朱彝尊典试江南时期，那时钱谦益藏书的绛云楼被烧，但其族孙钱遵王保留有完好的藏书抄书。因钱遵王不肯将藏书示人，朱彝尊想了个颇为缺德的办法。他一面大摆酒宴邀来钱遵王，派人将他灌醉，一面带着藩署书吏数十人来到钱遵王藏书的脉望馆将书抄了个遍。此事被时人戏称为”雅赚”。

绛云楼

朱彝尊是个才子，是江左名士仰瞻的人物，然而更为出名的却是他”盗姨”之污。

朱17完婚，当时他的妻子冯福贞15岁，而其妻妹冯寿常才刚10岁。两家都很清贫，大家又都年幼，日常玩耍不避嫌疑，渐渐的朱彝尊便与妻妹日久生情。他的《静志居琴话》中有一首《渔家傲》，其中写道：”一面船窗相并倚，看渌水。当时已露千金意。”那时的冯寿常年方13。两人日渐情深，但直至冯寿常出嫁亦并无越礼之事，有一首《桂殿秋》为证：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相爱之人终究不得亲近，各受各寒。

朱彝尊画像

冯寿常19岁出嫁，婚姻不幸，33岁郁郁而终。朱彝尊一生都在怀念她，并为她写了《风怀二百韵》和《静志居琴话》。笔者见过深情的，诸如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潘岳的悼亡诗，元稹的遣悲怀三首，可谁也不像朱彝尊这般，用整整两卷词集去悼念一位女子。词虽是娱情之物，但这样艳情的作品终究有伤风化，他的朋友曾劝他，如果删掉”风怀诗”，凭他的学问地位，日后或能配享孔庙。朱彝尊”欲删未忍，至绕几回旋，终夜不寐”，最后说道：”宁拼两庑冷猪肉，不删《风怀二百韵》。”其深情若此。

总的来说，朱彝尊一生命运都比较坎坷，他在《江湖载酒集》中如此悲慨：”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钗蝉鬓？”但他也是个善于苦中作乐的人，十几年的漂泊生涯和爱人的离世也没能使他一蹶不振，他能够专注学问，写了大量书籍，即使被贬官职，也还能付之一笑。

这位有才、深情而又顽皮的大师，从此为后人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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