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大儒俞樾在《春在堂随笔》中曾对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有过比较精辟的评价。其言曰:

纪文达公尝言:《聊斋志异》一书,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先君子亦云:蒲留仙,才人也。其所藻缋,未脱唐、宋小说窠臼。若纪文达《阅微草堂五种》,专为劝惩起见,叙事简,说理透,不屑于描头画角,非留仙所及。余著《右台仙馆笔记》,以《阅微》为法,而不袭《聊斋》笔意,秉先君子之训也。然《聊斋》藻缋,不失为古艳,后之继《聊斋》而作者,则俗艳而已。甚或庸恶不堪入目,犹自诩为步武《聊斋》,何留仙之不幸也!

俞樾在评价《聊斋志羿》时,无形中参考了纪昀与“先君子”(先祖父)对《聊斋志异》的意见。纪昀认为《聊斋》是“才子之笔”,而非“著书者之笔”,强调的是《聊斋志异》中体现出作者的才气与灵性。不过,纪昀对《聊斋》评价并不高,因为他认为《聊斋》存在两个明显的缺点:一是体例太杂,传奇与志怪杂糅在一起;二是描写太详,虚构的部分过于明显,违反了生活的真实性。俞樾的先祖父对《聊斋》的评价更低,虽然承认作者的才气,但并不肯定作者的“藻缋”(即藻绘,文辞或文采),认为未脱唐宋小说的毛病。

俞樾在评价《聊斋》时无疑受到纪昀与“先君子”的影响。他推崇的是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因为它“专为劝惩起见,叙事简,说理透”。不过,对于先祖父批评《聊斋》在“藻缋”上的毛病,俞樾则并不同意。他认为《聊斋》的“藻缋”,“不失为古艳”。这一评价,应该说是基本上把握了《聊斋》的基本精神。所谓“古艳”,即古雅艳丽,明人杨慎《词品·招落梅魂》云:“其辞幽秀古艳,逈出纤冶穠华之外。”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十篇亦云:“《酉阳杂俎》二十卷凡三十篇……抉择记叙,亦多古艳颖异。”从这一词语的主要涵义判断,基本上是持褒义的。

由此,我们可以基本概括俞樾对《聊斋》的总体看法:就思想性而言,《聊斋》比不上《阅微》,原因在于《聊斋》中的谈狐说鬼缺乏真实性依据。可见真实性是俞樾评价小说的一个重要依据。这一观点在他对《三侠五义》的改造上可见一斑。在《七侠五义》中,俞樾首先在卷首诗中强调小说与史实并非相同:“累朝事迹总如新,唐宋元明阅历身。青史古人多故友,传中事实半非真。”其目的是提醒读者注意事件的真实性。另外,俞樾对包公及宋代的史实进行一番详细的考证,以加深读者的印象,他还在第一回的结尾再次强调读者切不可将此书故事当历史看待,只不过是聊资娱乐罢了。由此表明俞樾并不赞同小说可以虚构的创作观,他更注重小说创作的真实性,这其实是传统小说创作中“有裨正史”观念的延续。

就艺术性而言,俞樾对《聊斋志异》的评价倒是颇高的,这当然来源于俞樾渊博深厚的学识与精湛的艺术鉴赏力。他曾赞赏《三侠五义》道:“事迹新奇,笔意酣恣,描写既细入毫芒,点染又曲中筋节。正如柳麻子说《武松打店》,初到店内无人,蓦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甏皆瓮瓮有声;闲中着色,精神百倍。如此笔墨,方许作评话小说;如此评话小说,方算得天地间另一种笔墨。”如此精湛的笔法,深入的分析,非常人可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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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樾(1821-1907),字荫甫,号曲园,浙江德清人。道光进士,官翰林院编修、河南学政。晚年讲学杭州诂经精舍。治经、子、小学,宗法王念孙父子,读书研究,主张正句读、审字义、通古文假借,并分析特殊的语文现象。所著有《群经平议》、《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等。能诗词,重视小说戏曲。所作笔记,搜集丰富,为学术史、文学史提供不少参考资料。所撰各书,总称《春在堂全书》,共二百五十卷。

《春在堂随笔》是作者根据平日所作笔记整理而成,共十卷,大体按年代排序。由于他学识渊博、根柢较深、因而笔记取材广博,文字简约。内容或为以经学、小学、诗文、石刻之考释和评定,或为师友间之酬和文字,或为游历览胜之实录实感,或为朝野之轶闻掌故,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和史料价值。(文/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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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的老师,经学大师,曾国藩的学生,俞平伯的爷爷。,恐怕是低估了。,佛教鬼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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