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的书法水平到底如何？一个争议几百年的话题

“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这是清代书法理论家刘熙载在《艺概》中的名言。这段话可以这样理解：书法是一种表现创作者的载体，一个人的书法体现着这个人的学识，才具、志趣等等，总之，书法就是一个用笔墨表现出来的自己。妍美遒劲、飘逸超迈的王右军；慷慨激昂、苍茫雄浑的颜鲁公；沉着痛快、振迅天真的米南宫；浑厚简劲、内涵机趣的刘石庵，书法史上，作品清晰表达了创作者特质的情况很常见。但是，也有很多书法艺术水准很高、作品精美，而创作者却得不到历史的认可，或者产生很大争议的情况。

王羲之书法与 刘墉书法

明末书法大家董其昌是明代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大家。董其昌创作出清逸淡雅的书法风格；同时，董其昌的画作简率高致、平淡天真；在书画理论上，董其昌也有独到的建树，强调学习书画要学古人的“风神”，提倡画分南北宗；董其昌还精于书画鉴定，收藏了众多古代书画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董其昌取代了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使文人书画家们从学赵转至学董，影响了其后几百年的书画史。这样一位全能艺术家，却在后世人的评论中，在艺术和人品上都受到了不同的批评与攻击。本文主要讨论对于董其昌艺术的评价。

董其昌艺术在当时和后世得到过很高的评价，明末的《画史绘要》评价董其昌：

“风流蕴籍，为本朝第一。”

明末书评家何三畏说董其昌书法：

“天真烂漫，结构森然，往往有书不尽笔，笔不尽意者，龙蛇云物，飞动腕指间，此书家最上乘也。”

康熙皇帝为董其昌作品提拔中写道：

“其昌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褚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秀润之气，独时见本色”。

对董其昌推崇备至。

董其昌行草书

但是，也有很多艺术家对董其昌的艺术水准表示批评、质疑。比如清末著名的改革家、书法家康有为就认为董其昌的字“神气寒俭”；清代学者、书法理论家包世臣评价董其昌书法行笔”空怯“；近代名家沙孟海更是认为董其昌的字与其同时代的王铎、黄道周相比，就像丑八怪比西施一样。

在沙孟海先生的《近三百年的书学》一书中指出：

董其昌的书法并不比同时代的其他优秀书家更高超，只不过是得到了清代康熙皇帝的喜爱，才形成了当时文人士大夫争相学习、取法的状态。等于说董其昌取得今天的大名纯属侥幸。甚至有人认为正是董其昌这样的书法流行，才造成了清代帖学越来越衰弱的局面。

那么，事实到底如何呢？先说说董其昌的书法。元代的赵孟頫反对推崇宋代书法家，而是迈过宋代，直接向帖学的巅峰“二王”学习，提倡复古书风，形成了圆畅、稳健、流美的艺术风格。元代、明代很多文人学习“赵体”。董其昌书法打破“稳”的状态，以制造不平衡的动态为追求，并力求体现“风神”，融汇禅意，形成了灵逸萧散的书法风格，并且在墨法上使用淡墨，体现文人雅趣。这些都使正宗的帖学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从书法艺术上讲，董其昌确实卓有建树。

不过仔细分析，董其昌书法面临这样几个问题，第一点，董其昌的书法功力虽然很高，但仍不及赵孟頫的功力精深（整个书法史上，恐怕没有人敢在功力上与赵孟頫争锋），作品的完美程度不及赵孟頫。可以说赵孟頫的长处在法度，董其昌的追求在“味道”。而不论董其昌自己还是后世的人都要用着两个人互相对比，造成了“赵董”并列的局面，而从技法看，董其昌给人差了一筹的感觉。

赵孟頫行楷与董其昌行楷

第二点，帖学发展到明代，各种用笔技巧在晋唐早已完备，书法面貌变化也在尚意的宋人手里探索殆尽，自元代复古之后，明代开始“尚态”，探索各种富有冲击力的视觉效果，而董其昌代表的是帖学正统，作品须具有清正典雅的属性。在明末的张瑞图、黄道周、王铎等人极具个性的书法作品对比之下，董其昌虽有探索和变化，仍然显得不够突出。但也正是因为董其昌书法符合清正典雅的正统属性，才受到很多文人士大夫的喜爱，尤其是得到皇帝的肯定，因为这样的书法是庙堂所需要的艺术。

张瑞图草书，王铎行草， 董其昌行草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清代中期，碑学开始发展，和帖学并立的一个巨大领域正在建立。碑学审美建立在古拙浑厚的基础之上，我们不难发现，批评董其昌的声音主要来自清朝中后期，包世臣反思帖学的问题；康有为大力倡导碑学；沙孟海也是追求浑厚雄强书风的现代名家，这些倡导碑学的艺术家们反对董其昌书法的轻灵之美是自然而然地。

康有为行书， 沙孟海草书，董其昌行书

2018年12月，上海博物馆举办了“丹青宝筏——董其昌书画艺术大展”，引发了广泛关注，很多书画家与爱好者从全国各地赶往上海参观。任何一位名家身后都有不同的评价与议论，但是时间的长河不会被小小的波动所影响，书法艺术的历史从长远来看是公平的，董其昌书画艺术经历了几百年的沉浮洗荡，今天仍然受到大部分人的肯定与喜爱。

文/令狐先生，三余书社原创文章，未经允许，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