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羽:您说人生有六乐(读书、著文、出游、赋诗、作书、写画),把读书列为首位,是基于何种思考?您如何看待书法家的读书功?
林岫:读书是为了积淀自家的“青藏高原”。珠穆朗玛峰之所以成为世界巅峰,是因为崛起于青藏高原;在谷地拔起的山高度终归有限,基础使之然也。与其一生盲目,胡乱碰撞,莫如退而结网,沉下去,用三十年的时间既磨练技巧,又积淀自己的青藏高原。古今中外的成功者大抵如此,所以我很喜欢规劝书界年轻人多读、勤读。
过去有副治家对联,曰:“古今来许多世家,无非积德;天地间第一人品,还是读书。”把读书的事,定位很高。读书是很多文化人毕其一生的文化工程,既有空间概念,又有时间限定。古今中外的名著,都要读;如果专业接近文史类的,要尽量多读一些文学、历史、哲学、美学等方面的经典。正常情况下,我每周至少有三天用于读书,读后思考是随时随地的事。
读书成效不在于数量,功在善读善用。前贤所谓的“书生功业”,读书功必不可少。如果自命是书法家而非书匠的话,修炼读书功可以帮助你通向成功。清代大才子袁枚将读书比作吃食物。这吃的学问就很大,能吃不等于善吃。袁枚说“读书如吃饭,善吃者长精神,不善吃者长痰瘤”,硬把吃(读书学习)与生死关联起来,足见问题的重要。如果好书列满架,闲置日长,书成了摆设,跟从不买书看没有什么两样。1998年元旦前,北京有位书家来访,我谈到“尚友古人”和“尚友字画”的问题,并翻出清代《幽梦影》示之,他甚感兴趣,欲借此书;我大惑不解,因为去年在他家书架上分明见过,何苦还要求借他人。于是,我让他回家在门后第二个书柜的中档寻找,一小时后来电话,果然一找即着。
积书万卷,精装灿灿,如果不读,纵堆满书房画室,徒添气派,置之何用?所以,读书是为用而学,必须在读书的过程中留意、讲究和解决善读、善用的问题。
毛羽:那么,您认为对书法家最有效的读书方法是什么呢?
林岫:书法家的字外功跟读书攸关。笼统地说,最有实效的读书法是博学广储,触类旁通。前者,下实在功夫,能增智启明;后者,下变化功夫,能慧烛通灵。历代大书画家无不饱学之士,无不“白纸青天,造化在手”,笔墨、造诣和储养绝非朝夕急就之功,苟得日积年久,一旦超然拔俗,应该不难自辟境界,大事可成。
博学广储,看上去太费时日,不少中青年书家只顾伏案涂抹,舍不得花时间去读书。我写过一首论书诗,诗曰“毫间积学俗能医,心养休嗟费日时。蓄力看如篙过险,出奇方解放船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博学广储,等于积淀自家的“青藏高原”,有了这层厚厚的沃土作为基础,可以为日后的耕作和孕育成参天大树大开方便之门,所以读与不读,有无自觉性,自我造就肯定大有区别,欲成就学问者于此从不敢掉以轻心。
触类旁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留待以后再议;但有句古话,很精辟,愿与大家共同品味。清代董棨《养素居画学钩沉》曰:“笔无转动曰笔穷;眼不扩充曰眼穷;耳闻浅近曰耳穷;腹无酝酿曰腹穷。以是四穷,心无专主,手无把握,焉能入门?”对每一位书画家来说,都可以用这句关于书画家“四穷”的话拷问一生。修炼是毕生行为,何时缺什么,有自觉性的书画家心中皆很清楚。通常情况下,如果思通而技不高,才上事;技高而思窒碍,学上事;技高思通而板滞无韵味,法上事;得法而乏灵动神采,那就是悟上的事了。才、学、法、悟,悟最难。多读,善读,能启明通灵,得大造化不难。
从林岫先生的人生六乐(读书、著文、出游、赋诗、作书、写画)谈到了书法家的读书功,再到书法家最有效的读书方法,林岫说:书法家的字外功跟读书攸关,读书就是为了积淀自家的“青藏高原”……具体到书法家最有效的读书方法这一问题,林先生更是从博学广储和触类旁通这两个方面进行了详细阐述,真是一语中的,让我深受教诲。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于读书与书法的关系,我想大家肯定都有自己不同的见解,还希望各位书友畅所欲言,谈谈各自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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