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州散笔(七首)

作者| 马启代

这伙穿着不整的诗人队伍,正在前往腊子口的路上

岷山雪

——“没有见到一片雪花”。

千里岷山

满是当归、黄芪、党参、大黄、红芪

还有数不尽的:

贝母、秦艽、羌活、泡参、柴胡……

“见证了诺言的都是石头”。阳光刺眼

它们一言不发。大地上奔走的都是云雾

难道,千呼万唤,喊出的还是自己胸口的雪?

三十里铺

——三十里铺竟然躺在一个叫十里镇的地方

红军总司令部设在了一个村民家里

村民葛生德的四合院:

北主房五间

东厢房木楼三间

西厢房瓦房三间

南面瓦房三间、大门一座

北面住着朱德、张国焘、何长工、刘伯承

东厢房木楼底层住着陈昌浩

葛生德何许人也?当时他及家人去了哪里?

他到底是什么人?今后的命运如何?

纪念馆里找不到答案

按我的揣度:他是富人,觉悟了的革命者

或也是富人,被赶出或杀掉

但“百科”说他只是个村民

倘村民都如此富有,还需要革命干嘛?

作为今天的一位诗人,几近“蓬头垢面”

我不要十里、三十里,只需在此一站

请苍天给我按下快门:

“伙计们,我们也开一次岷州会议?”

二郎山

这是最适宜对歌、跳舞的地方,它离太阳、白云都近

所有人间的快乐仿佛都能得到神启

人们已唱着花儿令、跳着巴当舞生活了千年

事实上,歌声总比枪声悦耳

舞姿总比刀光剑影里相互搏杀的动作怡人

我至今不能彻悟:

几个富人领着一群穷人与另几个富人和一群穷人

为何枪炮相见、生死不容?

这个世界,是游戏场还是屠宰场?

上面的人与下面的人是否真得需要一场血的对决?

花 儿

——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的歌声

语言可以被改写,歌声不会

无论“扎刀令”还是“莲花令”

都是这片土地的声音

连绵的群山、往来的白云

都是古老的听众

无人的黑夜,只有星光、河流

伴着茫然奔突的野兽们聆听

如果有月光,有清风,我愿忘掉一切

与前来约会的诗人们:唐诗、南鸥、

金迪、梦凌、春晓、三色堇……

一起燃起篝火,再熄灭篝火

唤醒春巴,让沉睡的巴当走下墙壁

啊,向寨民们学习花儿令、巴当舞

啸饮悲歌中,我们有英雄也有美女

腊子口

——岷州是河流的起点,也是

长城的起点

荒漠和绿洲分手的地方

还有通向飞沙走石的旱码头

岷山的隘口很多,腊子口

什么也不是。它只是

一道长 500米、宽30米,深度

却有300米的大伤口

我来到这里,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说不出

翻开弹痕累累的史书

不知哪一页的荣耀与战争无关

洮 砚

我愿意死在水下,这水一定来自洮河

只有洮河的水能洗去骨头里的污垢

我就在河床里永生,不碎,不腐

让天光云影活在体内

所有穿越我肉体的圣灵鲜活如初

“风漪分得洮洲绿,坚似青铜润如玉”

流光如蓝,不说悲,不言欢

冥冥中,有千年无法泄漏的秘密

谁打开了神的嘴巴?这些上了岸的石头

端坐文人的案头,用泪水抱着墨水

洮 河

天下的水都有自己的名号,洮河也不例外

天下的河流都有自己的性格,洮河也不例外

天下的河流都有自己的梦想,洮河也不例外

无法一一列举的还有很多:

比如它们都有自己的故乡、河道、意志和精神

都与自己滋养的文明一起享受荣光和羞辱

来到洮河我无言以对

因为我体内横亘着太多的波涛

作者简介:

马启代,“为良心写作”的倡导者,男,1966年7月生,山东东平人,自由撰稿人。1985年11月开始发表作品,创办过《东岳诗报》等民刊,出版过《太阳泪》、《杂色黄昏》、《受难者之思》、《马启代诗歌精品鉴赏》、《黑如白昼》等诗文集20部,作品入编各类选本100余部,获得过山东首届刘勰文艺评论专著奖、首届金迪诗歌奖优秀年度诗人奖、2013汉语诗歌盛典年度优秀诗人奖、第三届当代诗歌奖创作奖等,入编《山东文学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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