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孟起《字学忆参》（全文）

[清]字凤生，一作凤笙，吴县(江苏苏州)贡生。以书名，正书宗欧阳询，尝临九成宫醴泉铭逼肖。隶书略仿陈鸿寿。兼治印，得蒋仁秀劲之气。偶作画，古拙如金农。《海上墨林、广印人传、清朝书画家笔录、吴门画史》

握笔之法，虚掌实指。指聚则实，指实则掌自然虚。

字有九宫，犹文有层次，“九宫”贵匀，第一层不妨稍疏。

死指活腕，书家无等等咒也。指死则笔直，腕活则字灵。

明道先生作字甚敬，曰“非欲字好，即此是学。”味此言，谓作字能主一无适，亦收放心一法。

初学先求形似，间架未善，遑言笔妙。

逆笔起，最得势。褚河南书都逆起。

字须笔笔送到，笔锋收处笔仍提直，方能送到。

由篆而隶，一画分作数画，是由合而分；由真而草，数画并作一画，是由分而合。

临《十三行》能使心平气和，故圣学终游艺。

褚《圣教》全自隶出，《三龛》是其过脉。

《三龛记》形极方严，意极灵活，与《醴泉铭》异曲同工。

蝇头揩用大笔提空写，势乃开张。

字越小越要清析，稍留纤毫渣滓不得。作小楷宜清而腴，笔头过小，虽清不腴。

工夫深，虽枯亦润；精神足，虽瘦亦肥。

晋人书，形不贯而气贯；唐人书，形气皆贯。

作楷须明隶法，切忌楷气。

作隶须有万壑千岩奔赴腕下气象。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可通书法之妙。意到笔随，不设成心，是上句气象；无垂不缩，欲往还留，是下句气象。

一部《金刚经》专为众生说法，而又教人离相。学古人书是听佛说法也。识得秦、汉、晋、唐书法之妙，会以自己性灵，是处处离相、成佛道因由。

书贵熟而后生。

书贵熟，熟则乐；书忌熟，熟则俗。

“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留。”作书须有此气象。而其细心运意，又如穿针者束线纳孔，毫厘有差，便不中窍。

唐人严于法，法者，左顾右盼，前呼后应，笔笔断，笔笔连，修短合度，疏密相间耳。后人欲觅针线痕，必先熟习褚《圣教》。

意居笔先，形随法立。

既曰分间布白，又曰疏处可走马，密处不透风。前言是讲立法，后言是论取势，二者不兼，焉能尽妙？

心气和斯笔墨调，渣滓去则清光来。

墨须浓淡适中。

褚书高明，欧书沉潜。学欧不成，刻鹄类鹜；学褚不成，画虎类狗。

笔画繁，当促其小画，展开大画。《九成宫》“鑿”、“鑒”、“縈”等字皆是。

古碑贵熟看，不贵生临，心得其妙，笔始入神。

冷看古人用笔，不贵多写，贵无间断。

摹古之法，如鬼享祭，吸其气不食其质。

字宜上半、右边敧，至末画放平。敧故峭，平故稳。

与其肥也宁瘦，与其肆也宁谨。

宾主、操纵、开合、虚实，顺逆诸法，可以语人。外此则欲语不得，有语反惑。

欲知后笔起意在前笔止，明此则笔笔呼应，字字接贯，前后左右一气相生。

疏势不补，密势补之。《九成宫》“聖”字上面，“舜”字下点，补法也。“乃”、“力”等字，左上右下皆缺势，无可补。

用笔之法，有言篆宜缓、隶宜疾，有言隶宜缓、楷宜疾。实则顿之则山安，导之则泉注，不论篆、隶、真、草，皆当如是。

离形得似，书家上乘，此中消息甚微。

心地丛杂，纸墨精良无益也。杨子云“字为心画。”

熟能生巧。强事离奇，魔道也。弄巧成拙，不如守拙。

作隶须有拙笔乃古。

秦汉之书，巧处可及，拙处不可及。

《金经》云：“非法非非法。”悟得此诀，何患食古不化。

清心寡欲，字亦精神。是诚中形外之一证。

书无定法，莫非自然之谓法。隶法推汉，楷法推唐，以其自然也。唐人视法太严，故隶不及汉，楷不及晋。

学楷由唐而晋，学隶非汉不可。

汉隶笔笔逆，笔笔蓄；起处逆，收处蓄。

欧书貌方而意圆，褚书貌柔而意刚，颜书貌厉而意和。

“临汉碑宜有石气，”非拳曲之谓。何为石气？曰：“不可说。”

颜书极神妙，以深墨重笔取之，谬矣。

学汉、魏、晋、唐诸碑帖，各各还他神情面目，不可有我在，有我便俗。迨纯熟后，会得众长，又不可无我在，无我便杂。

古碑无不可学，汉代摩崖，手不能摹者摹以心，心识其妙，手亦从之。

唐碑最难学，一画有一画步位，一字有一字步位。一画走作为一字累，一字走作为通幅累。若汉与六朝可因失得救，因难见巧。

气盛，则言之短长、声之高下皆宜。书亦如之。

字之纵横，犹屋之楹梁，宜平直无倾敧。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柔非柔，刚极乃柔。

作楷重宾主发明，如“日”字左竖宾，宜轻而短；右竖主，宜重而长；中画宾，宜虚而婉；下画主，宜实而劲。

欧书用笔，不方不圆，亦方亦圆。学其方易板滞，学其圆易油滑。此中消息，最宜微会。

字心贵聚不可并头。

唐贤运笔分静躁，立体分夷险，实则殊途同归。

强毫弱纸，强纸弱毫，刚柔相济，书乃如志。

未从事于汉隶，欲识晋、唐楷法，数典忘祖，终不济事。

工夫深，结体稳；天资好，落笔超。

渣滓未净，遽言浑厚，不可也。渣滓净，嫌微薄弱，方向浑厚一路写去。

汉隶为篆、楷过脉，《石门颂》篆意多，《西狭颂》楷意多。

“笔须凌空，”学者误会，每走入空滑一路去。气空笔实，方能无弊。

字可古不可旧。尘则旧，尘净则古，古则新。

圣于楷者形断意连，神于草者形连意断。

苏书左伸右缩，米书左缩右伸，皆自出新意，不落唐人窠臼。

附加作品欣赏：

姚孟起临九成宫碑：

姚孟起楷书《陋室铭》